从此握紧你的手

今年妈妈忘记了我的生日。我在怅然若失间无意和朋友说起了这事。朋友沉吟了一会问我，你给妈妈过过生日吗？她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身份证上的也不正确，我怎么给她过？那你妈妈多大了？朋友问。56岁了吧。我不能确定。这样年纪的阿姨应该还没糊涂到忘了自己的生日吧？朋友的语气中带有讥讽。想没想过，需要妈妈记得你的生日的内心真实想法是什么？朋友接着问我。没想过。我老实地回答，就是觉得在那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可以吃上妈妈的手擀面，安心而幸福。

我给你讲讲我和母亲的一件事情吧。朋友对我说。

我的家与母亲的家，仅隔一条马路的距离。很多时候母亲总是独自一个人跨过那条马路来到我们家，叮咛我们的一日三餐，帮忙照顾我的女儿。即便是每天晚上散步，母亲也总要跨着那条马路来我们家走一遭，问问东，说说西，方才放心离去归家。每天，母亲一个人独自地来，独自地去，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一个夏日的夜晚，吃完晚饭的母亲又散步来到了我的家里，聊了一会儿便说该回去看新闻连播了，而我正巧要出去买些日常用品，于是我们母子同行而出。

城市的夜晚霓虹闪烁，宽阔的大马路上车水马龙。行色匆匆的人们在马路的这边、那边各自等待绿灯的亮起，又会在绿灯亮起的几十秒内急匆匆地穿越斑马线继续自己的行程。当绿灯在我们的面前亮起，我抬起脚步便走，可走了五六步之后才发觉母亲并没有跟上来。我急忙转眼冲还着在原地发呆的母亲喊“快走啊”。可是母亲看着马路中间一辆违章行驶的车辆踌躇而举步维艰。我很焦急并很不耐烦地走回她的身边，把手伸了出去给她，“来，和我一起过去。”我对母亲说。母亲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地一下子抓紧了我的手，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畔带着一脸的安心和幸福与我一起穿过了斑马线。

没有会知道我在那几十秒的时间里思想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朋友接着说，我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母亲已经老了，她不再是那个可以给我庇护和我依靠的强大母亲了，苍老的不是她的面容和身体机能，而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犹豫与恐惧，她已经没有能力操纵自己的生命了，唯有把希望寄托给她的孩子们……而我，却在琐碎的生活里忽略了母亲的苍老。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每天都会在这条马路的两边犹豫多久才能走到我的家里或是走回到自己的家里，作为儿子，我深深自责。也许你不相信，朋友最后说，把母亲送回家后，我站在与母亲共同等待红灯的路口，忍不住地泪流满面，全然不顾行色匆匆的人们拿怎样的眼光在看我。从此之后，我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只要在家，一定要握紧穿越马路母亲的手，牵着她，亲自把她送回家。

我想，我或是我们每个人，都该像我的朋友那样，尽可能地时常握紧自己年迈母亲的手，把安心和幸福，传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