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我在月台上等车,看到一位母亲送别儿子。那是一个傍晚,好象又是秋天,显然最不适合分别。儿子大概住在另一个城市,来看望母亲,现在母亲又送儿子回去, 夕阳中的母子默默无语。远处传来火车的鸣叫,这时,那位即将离别母亲的儿子,竟然发出低沉的饮泣声。我很惊讶:四十好几的大男人,与母亲分别怎么如此伤感?火车已经启动了,车窗外的母亲还在秋风中站立着,天色已模糊了,我看不清她的神情,更不清楚她儿子内心的状态。
当时我从南昌赶往福州,从一个驿站奔向另一个驿站。自己离家三年了,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那一幕,勾起了我的乡愁,让我思念自己的母亲。不知觉中,车窗外的母亲,就成了我的母亲,她的儿子就变成了我。只是我那时太年轻,总不明白那低沉的伤感。
很多年过去了,当时的那一幕,在我记忆中却越来越清晰。我时常用自己的人生体验,去揣测渗透在那一幕深处的东西。
那位母亲的儿子,年少时可能让母亲伤神费心,长大以后又忙于自己的事情,很少能在母亲身旁尽孝。等到成家立业了,他慢慢体会到养育自己孩子的艰辛,工作上的坎坎坷坷,让他领受了生活的沉重,于是母亲又回到他的世界。他对母亲、对母亲与自己的一切,开始有了新的理解,车站便成为他重读母爱的入口,他极力填补自己留给母亲的许多空白,这时,他才发现母亲已经白发满头了。当初离家远行时,也是在这个车站,他头也不回地去寻找自己的世界,把泪眼迷濛的母亲丢在月台上,把孤独留给母亲独自品尝。如今他离开车站时,留给母亲的,依然是黄昏中深深的寂寞,还有一天比一天的老去。
也许是另外一种情形。这位母亲的儿子是成功或者失意的漂泊之人,但无论怎样,总被一种无形的力牵扯着,让他身心疲惫,远离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现代都市人特有的困惑,使他在行色匆匆中不断回望,他渴求一种情怀来稀释处在边缘状态的心灵焦虑。这种抽象的情愫,可以具体为自己的母亲,也可以是初恋的情人, 甚至是故乡的一处风景。
故乡的风景有些破败,往昔的情致消失在文明的荒漠中。初恋的情人已为人妻, 眸子里盛满了苍桑的河水。
他徘徊在离乡时的车站,这是他精神世界的出入口,里面的一切是陌生的,外面的他早已不是原来的自己。车站喧嚣嘈杂又一片空茫,无处皈依的灵魂,找不到原点也没有归宿。他把当初离开时的车票丢弃了,现在又把心灵失落在远方。渐行渐远的他猛然意识到:只要迈出一步,就再也回不来了。
标签:失落的车站,繁昌供电,徐世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