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网讯】石磨曾在村子的一个窑洞里,窑洞的上方塌陷了一块,有雨水流过的痕迹,一些黑刺根裸露在外。大半个窑洞口被土块堵着,洞里的光线有些暗,有些阴潮和发霉的味道。窑洞里只剩下一个圆形的土墩了,土墩子依然完整,残留着一层谷物皮和鸟崔的粪便,而两块磨盘已不知去向。
看着那个圆而厚实的土墩。我记忆的台历上也像被蒙上了一层灰尘,往事如水一样从记忆的缺口泛涌。我想知道,那两盘齐缝合一的石磨哪里去了?我想在村子的某个地方找到它们,我相信它们仍在村子的某个地方,也许,它们只是被人分开了。在村子里,它们成了没有用的摆设,它们被人遗弃在村子的某个角落里。我曾在一处塌陷的土台下发现了其中的一块,经雨水冲刷的磨盘棱角发亮,有人说它是被人用做胡基垫子了,胡基晒干盖了房子,而这块石磨仍在土里埋着,没有人再打胡基了,磨盘也就再一次被人遗忘了。
和村子里的大口锅一样,石磨也被岁月的尘土悄悄掩盖了。
站在窑洞口,我的眼前经常浮现出磨盘转动的情景,两块厚厚的磨盘紧紧地交合在一起,磨盘上堆放着颗粒饱满的荞麦,而磨盘下方是一层白色的面粉。有人一手握着磨杆,一手拿着笤帚,正围着石磨一圈一圈艰难地迈着步子。推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的头上顶着方格子蓝色头巾,穿着棉衣,脚上穿着八眼棉鞋,她显然是推热了,额头上的汗珠从脸颊一直流进了脖子里,脸上有用面手揩过的痕迹,白色的面粉在她削瘦而黑红的脸上是那样的显眼。
看来,她已经在这个磨坊里呆了有一个上午了。她的脚步明显的慢了下来,两块磨盘也越来越重了,她把腰弯了又弯,感觉腿上像灌了铅,她不知道她围着这个石磨已经转了多少圈了,可能已经过了镇子了吧。她是没有时间去估猜这些的,磨完这最后一袋荞麦,还有一口袋莜麦呢,四五张嘴等着吃炒面呢。想起这些,她的身上立刻又有了劲,她抱着磨杆又一圈紧似一圈的转开了,石磨上的荞面也刷刷地淌得越来越快了。
推石磨的女人是我的母亲。多数情况下,我会像一把笤帚紧跟在母亲身后,母亲推磨的时候,我就站在窑洞口,我的目光会紧跟着一圈一圈旋转的母亲,我会钻在磨杆下面跟着母亲一圈一圈的转,炒得黄灿灿的莜麦会顺着磨眼水一样快速的流下去,而磨齿咬合发出的声音总是那么的低沉和洪厚,好象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在独自低语,磨杆因为长期被人握捏已十分光滑。我总会乘母亲不备偷偷抓一把磨好的莜麦面灌进嘴里,一大嘴干面总会把我呛得咳嗽不止,热泪直流。母亲也不埋怨,只会在我的背上轻轻的拍打几下,这在母亲眼里已经习以为常了。
母亲说,推磨好比走路,不能光低着头一直往下走,还得看磨眼有没有堵,有没有粮食了。磨楫堵了或者没有物料了,磨子就白转了。走路也一样,不能总抬了头还得看脚下有没有石块或沟渠,只顾着赶路而摔了跟头。
有时候,母亲会一边推磨一边给我讲故事。我蹲在一截粮食袋子上,太阳的光线射进洞口,斑驳的光洒在母亲身上,母亲的故事其实没有多少新意,无非是从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跟前听来的,很多古今我都听了不止一两遍了。但母亲推着磨杆不紧不慢的讲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听着听着,我会斜歪着身子在粮食袋子上睡着了。母亲看着我,无声地笑笑,摸一把脸上的汗珠,把她的夹袄轻轻的盖在我的身上。即使在睡梦里,我仍能听到磨盘低沉的响声,还有母亲顶着磨杆布鞋轻微走动的声音。
一个完整的石磨由两块磨盘组成,现在只有一块,另一块磨盘一直没有找到,这样的结果多少有些遗憾。岁月会让一些东西彻底从生活中消失,而残缺和遗憾原本是生活的真实吧。比如现在,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圆圆的土墩,没有磨盘,也没有磨杆,但只要我站在窑洞前,我就能看到一个完整的石磨,以及与石磨有关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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