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初,我被调到外村带帽中学担任初二毕业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所谓带帽中学就是从小学到初中七年一贯制学校。当时,学校有20多名教师,但是都是当地民办老师,吃住在家,住校的只有3人,两位是公办老师,也就是学校的两位领导,民办教师住校的只有我,因为年青,两位领导又把管理伙食的事交给我。
按理说,代管伙食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却难坏了我,因为两位领导有粮油供应证,每月可以到当地粮管所买到大米、白面和油,而我却是农村户口,每年从生产队分得的粮食不仅少,而且都是粗粮。而要把粗粮变成细粮,首先要换粮票。而换粮票不仅要打折,还要找领导批条子。当时批张条子非常难,不仅要说一大堆好话,还要看所长的脸色,有时条子批了,管具体业务的人一句没有了,过几天再来,就有可能让你跑好几次。
为了能少求人,少看别人脸色,每次兑换粮票时,我都超出一两斤,因多多了不行,是要退回的,超少点则可能混过去,所以每次我都要和经办人套近乎。虽然当时曾发生杀猪的讥讽“教师也想吃肉”?和公社书记鼓励老师“好好干,将来提拔你站柜台(商场营业员)”之类的笑话,但是粮管所的人对我态度还可以,每次超一点都抬手让我过去了。有时高兴,还会应我恳请,搭一两斤全国通用粮票给我,让我兴奋好几天。就这样,经过半年多节俭和积累,我终于拥有了23斤全国通用粮票。每天上班看一眼粮票,心里总是美滋滋地。
一天,第一个上班的我,突然发现我办公桌边上的窗子开着,里边的抽屉锁也没了,顿感不妙。再细一看,我的粮票和伙食尾子几块钱零钱全不见了。瞬间,我仿佛天崩地裂、难过死了。陆续来的同事有的让我再想想,有的让我再找找,可是任你挖地三尺,东西都是实实在在没了。当时虽然工资很低,但几块钱我倒没怎么心疼,疼的是粮票。因为那是当时凭钱也买不到的东西,那是我省吃俭用,为自己外出,为自己特殊情况下储备的救命粮呀!
好多天,我都打不起精神,脑海里总是想这想那。因为当时正是“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时,学校教学抓得比较紧,我作为班主任,不仅经常找学生谈话,还喜欢“面批”,与学生面对面改作文。因为当时我不到20虚岁,许多学生年龄都和我差不多,有的个子比我还高得多,因此关系很融洽,课后也很随便。丢东西的事学生知道后纷纷安慰我。特别是几位班干部,更是一有时间就缠着我,问这问那,从粮票的斤重,张数,甚至连新旧程度都反复问,还表示,他们将认真帮我查一查。问得我似乎感觉他们在不相信我。
过了一段时间,因为忙于学生毕业,丢粮票的事我也就渐渐淡忘了。可是一天晚上,几位班干突然来到我宿舍,约我送来了粮票,说粮票找到了。我问如何找到的,他们说,老师这个您就不要问了,给他保密吧!我不但信以为真,还叮嘱他们一定转告这个人,再也不能干这些事了,否则会犯罪的,几个班干也都唯唯诺诺,连连答应。
事隔近30年,我到一个乡镇采访,遇到了当年的班干、语文课代表,他已担任镇长。师生见面,自然非常高兴,饭后他又专门邀请我到他宿舍聊天,谈及当年丢粮票事,他告诉我,当年他们并没有找到小偷,而是班上同学自发凑起来的,因为怕引起我的怀疑,我不要,才反复问我粮票的新旧和张数的,最后硬是“整”出了和我丢失的一模一样的23斤粮票来!
听了这话,我感到从来没有的震撼:当年这些寒门学子,许多人自家都饿肚子,却为我凑粮票!很多有头脸的人兑换全国粮票都不易,他们却办到了,其中受到了哪些委曲,经历了哪些事,虽然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出!当时我的心直发酸,眼泪差点都流下来了。想到自己当时体罚一个不听话男生,不顾场合批评一位女生,伤人自尊等种种错误,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时至今日,我只要想起此事,心中都隐隐作痛。
时光不能倒流,昔日的师生也很难再重聚一堂。但是,我还是想对当年的学生们说一声对不起,请他们原谅我当年的浅薄和无知。同时也谢谢他们对我的关爱,祝他们家庭幸福,事业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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