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又一次把《六年级数学综合评价》狠狠地扔在地上时,女儿轻声地啜泣了起来。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啪啦啪啦”地往下掉,我分明看见的同时也听得见那些泪珠落在地板上的无言疼痛。
我不说话。可能是内疚,也可能是为了维护一个母亲的威严。
女儿也不说话。她也许委屈,也许憎恨,总归没有说话的欲望。
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说:“妈妈,我们坐下来谈谈。”
谈什么?!刹那,我的脑袋里呈现出的是“钓鱼岛”,是“工作身份”,就是没有想到自己需要和女儿谈些些什么。
“妈妈,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我?我是你的教育对象没错,但我同样是个思想健全的自然个体,我有权请你用尊重的方式对待我;妈妈,你能不能改掉扔我课本、作业的坏习惯?我知道是我粗心,每天总是犯同样的低级错误惹你生气,但请你用别的方式惩罚我,因为你这样的做法比打我还令我难受;妈妈,我也知道我已经进入小升初的冲刺阶段了,我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求你别每天念紧箍咒般的对我反复地念叨:‘你再不好好学,就考不上好中学了!’我知道,考不上好学校,我以后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我的人生就会比较悲催,比较悲催我就可能对生活产生抱怨,产生抱怨又可能导致我对生活失去信心……妈妈,我不傻,我知道我不是为你活着,为你在学习,为你做好每一道题,考好每一次试,我现在的努力全都是在为自己以后的人生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可是我的脑袋不是一台精密的仪器,更不是从不被病毒攻击的高端计算机,我有小迷糊,还总犯错误……请你允许我在成长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地改掉这些缺点和毛病。也许,我成为不了最优秀的人,但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努力的人——因为你就是我的榜样。”
女儿一口气说完这些,小脸憋得红红的,我想她一定积攒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力量——对于乖巧如她的孩子,能够如此清晰地阐明自己的观点给“一言堂式”的家长,无疑需要莫大的勇气。这时,女儿仍然站在我的面前仰视着我,而我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
我感到一阵内疚,同时也很矛盾——在女儿的眼里,我是一个努力生活的人,但似乎并不是个好母亲。我的内心激烈地斗争了好一会,终于平静了下来,我得承认女儿说得很有道理。“对不起,”我蹲了下来,让自己处于仰视的位置:“是妈妈错了,妈妈请你原谅,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扔你的课本和作业了。但是,也请你一定一定要努力改掉粗心的坏毛病,每天让妈妈看到你点滴的进步,而不是重复相同的错误好不好?”
“好!”听我说完,女儿拼命地点着头,而眼睛里的泪水始终盈盈于眶。
接下来,我们彼此坐在沙发里,女儿一一细数我的罪状:很久没有和她一起看电视节目了,很久没有给她在临睡前读课外书了,很久没有认真地听她讲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了……“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今天中午在学校吃了什么,吃饱了没有?作业做完了吗,有不会的吗,为什么不会?赶紧洗澡去,把自己的学习用品规整好睡觉!’妈妈,我已经过了只要解决温饱和睡觉问题的年龄了,你该关心的是我这里的需要——”说着,女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妈,你很久没有拥抱并亲吻我了。”
是啊,我有多久没有亲吻女儿了?一周、半个月还是一个月、两个月?孩子渐渐长大之后,作为家长,我们总爱借口工作忙、生活压力大、家庭负担重而忽视对孩子进行爱的最佳表现方式——身体和肌肤的亲密接触。是的,孩子需要家长对她(他)给予这方面的接触的,这样的接触会让她们感到被爱的快乐和幸福,从而塑造他们心灵的柔软度,只有被爱包围、能够感受爱的孩子才会有一颗纯净而美好的心灵。
和大多数的母亲一样,我的生活每天都被填得满满当当的,没有一丝空闲。清晨早早起来收拾利索自己之后,得去菜市买新鲜的蔬菜,回来后还需要把头天晚上换下来的衣物清洗干净晾起来,接着就得忙着给孩子做早饭,做完饭后又得把睡梦中的孩子喊起来洗漱,孩子洗漱完了之后得伺候她吃早饭,吃完了早饭之后还得把她送上学;送完了孩子之后得急匆匆地赶着上班,到了单位之后就得心无旁骛地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对于工作,简单地完成与尽心地完成是两个概念,要想胜任它,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在学习中工作,在工作中学习”,这不是一句套话;下班了之后,家中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等着自己,孩子要接、饭要做,卫生要打扫。收拾完这些之后就已经很晚了,刚抽空上网看了眼有关“钓鱼岛“的最新动态,又被孩子打扰了:“妈妈,老师让家长检查作业并签字!”检查孩子作业当然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到不该错的题目错的毫无道理,无名之火顿时“蹭蹭”地往上窜——没有哪个妈妈是只会工作只会劳动的机器,这时疲惫的她扔孩子课本和作业,无疑是找到情绪的发泄出口了。
当然,这种做法绝对不对。
近来一段时间我有反思过自己——似乎是更年期提前了,动辄生气、对生活充满无望,并把一些无名之火伺机发到女儿身上,对她大呼小叫、指手画脚,以前那个温柔而愿意和她交心的妈妈仿佛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狰狞面目——唠叨、可怕、歇斯底里,粗暴野蛮。我把这些归结为生活的压力,是生活把我们原本美好的一面碾压的支离破碎。无疑,这样的归结完全是错误的。
生活对于每个人来讲,没有义务同样没有责任让你哭让你笑,让你幸福或是难过。生活能够赋予我们的往往只是一张白纸,描绘所有“喜怒哀乐”的作者只会是我们自己——命运始终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
夜晚,女儿睡熟了之后,我在她的枕头下放上了一张纸:谢谢你孩子,谢谢你给了我一面镜子,让妈妈随时想起照照自己是不是够格做个好母亲。
爱有很多种方式,其中分懂得与不懂得。很多时候我们爱了,但并不懂得爱的方式方法,那往往会带给我们所爱的那个人心灵上的一些伤害。
良好的沟通,是能够体现爱的价值的最佳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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