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挂到树杈上了,羊进屋里吃枯草了,咸菜腌满缸了,稻草铺上床了,故乡的冬天到了。
视野开阔起来。站在家门前远眺:树叶落了,高高的刺槐上有一只喜鹊窝;河岸的芦竹砍了,二三里外的小桥上有小小的行人;高秆的庄稼堆成垛,狗在麦田里追着猫。我看见,外婆穿起了百褶裙,麻子大妈围上了方围巾。我看见,二姐背着竹篮回家来,竹篮里有我新年的棉衣与棉鞋。
家里有了火盆。一个简单的泥盆,早上起来,装满稻壳、花生壳或木锯屑,松松软软,覆盖上火膛里红红的炭火,压紧。吃饭的时候,脚搁在盆沿上,布鞋底烘得白干白干,暖了全身。下雪没事的时候,几个人围着火盆,用木条拨红炭火,放几颗蚕豆、花生、白果、玉米粒。只听啪啪声响,一股热气放过,捡上来:蚕豆酥、花生脆、白果糯,玉米粒的头上开了小小的花。需要放在手心里翻过来倒过去好几次,才可以放进嘴里。
家里石磨转起来。两片石磨放在一块圆圆的木板上,石磨周围有几个鼠洞大的眼。穿了绳子,套了棍子,就可以推着上面一片磨盘转了。一个人推太费劲,太单调,两个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推推说说,说说推推,磨盘嗡嗡地像唱歌,时间就不知不觉地过去。如果有一个小孩,则是最不耐烦的一个:一会儿要推磨,扛在肩上或顶在头上;一会儿给磨眼里添粮食,却总不能配合推磨的人边走边添,将谷子洒到磨好的面上,会遭大人的训斥。白白的面从磨缝里流淌出来,像屋外沙沙下着的雪。
空气里有爆米花的香味。“嘭”的一声传来,这是爆炒米师傅的广告,不用叫喊,全村人都知道。那人选一个村中要道的避风处落脚,支起炉子。炉火红旺旺地照着他的脸,一群孩子围着他,欣赏他的绝活:一只手前后推拉风箱,一只手左右摇转炒米机。一刻钟过去,那人喊:“炸啦!”孩子们“哗”一下散开,躲得远远的捂起耳朵。一声炮响后,孩子们又聚拢来:地上有爆炸后散落的玉米花,空气里有温香的气味。
那样的冬,是故乡的冬,是多么温暖的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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