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来了,在我看来,它是顺着我家那只花猫的目光,一寸一寸朝前移动步子的。家家屋檐下,都挂上了标本一样的咸鱼咸肉。猫在墙角下坐立不安,走过来仰起脖子喵两声,走过去又喵两声,心里那个急啊。只要屋檐上的东西在一天,猫心就不死一天。心若在梦就在,猫如是。
要过年了,不知愁的小孩子是快乐的,没心没肺的猫啊狗啊也跟着乱颠,村东头颠到村西头。而对于全村的猪而言,则是世界末日来临之时,一片猪哭猪嚎,几乎所有的猪都沉入了永恒的悲伤与无边的惊恐。主人却变得没心没肺,依旧欢天喜地。养猪千日,用猪一时,这个年若无一头大肥猪,还叫什么年呢?王小波笔下那头“特立独行”的猪,我也见过。在众头猪中,总有那么一两头是有个性的,它会在奋力挣脱绳子之后,在村前村后狂奔,把众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叉着腰笑骂死猪如此不解主人心意。屠夫在这个月成了抢手的职业。杀完一头猪之后,他们的工钱多为一挂猪肠子或一块猪肉。那天穷人家的孩子,这时候会恨自己为何不是这个屠夫的孩子呢,睡梦中也会望着别人拎着猪肉远去的身影。
母亲虽一路读书,毕竟是农民的女儿,农家之事几乎没有难得住她的。要过年了,她也能磨一大盆豆腐出来。磨豆子顶辛苦,父亲推磨,她一边带着磨拐,一边往磨眼里丢豆子,也在不经意间丢进了一年又一年的乡村岁月。
标志着腊月结束的符号,应该是蒸馒头蒸包子炖鸡炖肉吧。腊月二十九、三十这两日,整个村庄都在蒸和煮。我们都红扑扑着小脸,双目炯炯地坐在红红的灶膛旁,帮忙烧火。不一会,浑身暖和和的。等待总是漫长的。当柴火还在灶膛里噼啪着响,笼屉热烈地朝天冒着气,炉前人早已倒在炉膛边做起了美梦,梦里一人啃一个大鸡腿。
乡村里也有阳春白雪。腊月里,蜡梅盛开了,满村的蜡梅香啊。大雪来临,覆盖了一切,梅香却是覆盖不了的。几株梅花,能撑起雪里村庄的腊月。只要雪不融化,几个透明的花瓣,就能映出我们的童年。但这种诗意总会遭到“破坏”,认真的鸡鸣犬吠与真诚的猪哼鸭唱,不仅喧闹了彼时村庄,还像电脑程序一样,植入记忆便永生难忘。
还有炊烟。腊月里的炊烟与哪个月都不同。这个月的烟囱也格外神气,它们会扬起脸奋力举起炊烟,与邻村媲美。岁月,也就在袅袅炊烟中过去一年又一年。腊月底时,在异乡谋生的人也拽着家乡炊烟的尾巴,风筝一样返回了家乡。“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后来终于有一年,我也成了村头儿童笑问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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