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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每段旅程都快乐，但我走过的路有您都值得。爸爸，父亲节快乐！”看到女儿给我的留言，我的心底顿时温暖和潮湿起来。当心湖之水慢慢趋于平静，我忆起了与我阴阳两隔的父亲。
忆起他略微突出的下巴，刻满皱纹的脸，微驼的后背，背着“红十字”箱下乡出诊忙碌的身影，一口地地道道的四川乡音……然而，在记忆深处，挥之不散永不能忘的乃是父亲的笑容。
其实，认识父亲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很古板、严肃、不善言笑的人。他的缄默和超脱，常常使人对他敬畏三分。
然而，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真切地看到和体味到了父亲的笑容。那年下学期期末，我被学校评为“三好学生”。当我捧着奖状，兴高采烈地跑到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脸上现出了由衷的惊喜，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半信半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声随着嘴角上扬荡漾开去，禁不住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上身随着笑的节奏而颤动。他把我搂在怀里，一边抚摸着我的头，一边感慨地说：“终于有进步了，不错！”当天，父亲又是买鱼又是称肉，好好地犒劳了我一番。
以后，当我顺利地进入初中，几乎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的时候，当作文、英语、数学竞赛均名列前茅的时候，当我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被县一中录取的时候，我又多次体味到了父亲的笑容。
然而，当父亲满怀希望地等待我的高考结果时，青春的迷途使我很让他失望——我以一分之差与大学擦肩而过，被一所中等专业学校录取。那段时间，父亲没有了笑容，但丝毫也没有愠怒的神色，他安慰我说：“只要努力，机会多的是！”
我已是很多年没有体味到父亲的笑容了，直到父亲临终前的几天。父亲患的是口腔癌，手术后的近一年时间里，疼痛几乎每天都在折磨着他。父亲骨瘦如柴，十分虚弱。听到父亲停止进食的消息，我与妻子急急地往回赶。来到父亲的病房时，不见父亲的踪影，正在纳闷时，只见父亲提着一条大草鱼扶着走廊墙壁慢慢走过来。我赶快接过鱼，扶他到床上躺下，责怪他不该乱跑。他提起精神笑着说：“我的儿子和儿媳回来了，我刚到菜市场去买的，叫你妈烧得你们吃！”他笑得很吃力。妻子背过身，跑出了病房，躲在墙角抽泣。
父亲的日子不多了，我每天都陪着他。那天下午，当父亲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我坐在父亲的病榻前，抚摸着父亲干枯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父亲弥留之际，我应该让他高兴才是，于是专拣些好消息说给父亲听。父亲的身子蜷曲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同我对话了，他只是偶尔发出微弱的“嗯、嗯”的声音，表明他在听着。我说我明年将要为人父了；我说我顺利通过了全国成人高校招生考试，三年后可拿到大专文凭；我说妻子工作调动的事有眉目了。当我说我利用空余时间经常在报刊、杂志发表一些作品，有几个单位向我抛出了“橄榄枝”，我很有可能要到新的单位就职时，父亲睁开了眼睛，眼里闪着些许光芒，嘴角泛起了笑意，只是很快就收敛了，并没有舒展开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笑容。三年后，当所有对父亲说过的“好消息”都变成现实的时候，我多么想念我的父亲！我幻想着有一步“特殊电话”，让我和父亲作一次长聊，或者哪怕是说上几句话。我要告诉他，我在他的“只要努力，机会多的是”人生哲学启迪下尝到了甜头，我要告诉他我沿途领略的风景。我要看到他荡漾开去的笑容，听到他“咯咯咯”的笑声。
但，这是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愿望。我只能写下这些文字，寄托对父亲的思念。
我写着，写着，抬腕看表，时针指向凌晨1点，下明上暗的台灯光圈笼罩着我，我忽然看到了父亲的身影。杨柳吐蕊的乡间小路，春光明媚，父亲，穿着蓝色中山褂、青黑色长裤、黄色解放鞋，肩背“红十字”箱，微驼的后背，缓缓向我走来。望着我，他那风箭霜刀雕刻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廖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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