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农历的四月十二这天,他打来电话告诉我:“从今天起便开始吃七十四岁的饭了!”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又浮了上来,缠绕着一股淡淡的莫名的忧伤。
父亲老了。只要见到我便开始喋喋不休。问我近来工作的情况,了解孙女的学习是不是有所提高,操心孙子高考志愿填了哪所院校,聊一聊他养的狗儿欢欢生病了,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琐事。他说得津津有味,我往往应答得很少。时间总在平平淡淡中流淌,我却不自觉的走神了。那个曾经雷厉风行的父亲哪儿去了?岁月真是一把锋利的刀,父亲浑浊的眼神、衰老的面孔、布满沧桑的白发,与那些艰苦岁月的往事交织在一起,滚滚向我袭来……
父亲老了。总爱陷入回忆,最爱讲述他的故事。我家祖辈皆为耕农,他所受的教育极为有限,只上过初小,却奇迹般的在教育界工作了一辈子。他常给我们讲经历过的磨难,创下的辉煌。讲他的出世,因为爷爷抵抗抓壮丁,奶奶被捆绑着关进黑暗潮湿的监牢,父亲差一点胎死腹中;讲他在1962年的灾荒年代吃观音土、芭蕉树的苦难;讲他在六十年代参军入伍“拼命三郎”的勇敢,在军区大比武中连续三次获得特等射手称号,奖章至今被红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当成传家宝;讲他对毛主席的崇拜,他评选过师里的学毛着标兵,他不允许任何人诽谤或抵毁毛主席,如他在场,非要大动干戈不可;他还讲雷锋的故事,最引以自豪的,是他曾亲自聆听了雷锋同志作的现场报告。这些事情,我们听得耳朵生茧,他便讲给孙子、孙女们听,他们也听厌了,便去讲给院子里的邻家小孩子们听。
父亲老了。可助人为乐的习惯一点都没变。他居住在忠县一家老式的职工家属院。无论是哪家的水龙头坏了,还是哪家的电器坏了,还是要帮忙抬一下重物,只要在院子里叫上一声“老刘!”他总会热心的上门,从不收取分毫。他经常教育我们:“力气使了力气在,帮助了别人,得到别人的尊重,这是钱买不到的。”他一生非常勤俭,操持着六口之家,长期身着洗得发白的军装。他要求我们学雷锋的艰苦朴素,以至于受到全家人的“抗议”。记得三哥上初中时,全校师生做广播体操,三哥的裤子,恰好是屁股部位被父亲补上了一个大大的疤,同学们笑话三哥的裤子像猴子的屁股,委屈得大哭一场。此后,父亲宁愿自己穿补疤的衣裤,也不愿让我们被人笑话。
父亲老了,身体大不如以前。在我们的眼中,他可是无所不能的百事通。他会裁缝、会修电器、会理发、会木工、会泥水匠、会补鞋等。如今,他的力气减了,饭量少了,酒量小了,身体的毛病多了:高血压、冠心病、前列腺炎等相继而来。他总是乐观的让我们放心去工作,打理好自己的家庭。他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时钟,根本停不下来。看吧!大哥家的门坏了,他非要亲自修;二哥的新家搞装修,他非要去当参谋,生怕上了装修公司的当;他最看重的孙子要高考了,经常关注高考新政策,研究高校毕业生的就业方向;我家闲置的房子要寻租,他非要帮着联系租客……就这样,他总在牵挂,担心着我们这群四十多岁的“孩子”。
父亲老了,他的爱却很年轻。20世纪60年代他娶了不太会做家务的母亲,五十年过去了,依旧是他洗衣做饭,没有甜言蜜语,就像他的性格,守住忠诚,不会改变。2006年夏, 母亲患上膀胱癌要动手术,我们除了傻眼、痛哭之外,手足无措。父亲却在医院里学会了一些护理知识,买来药品和器械,自己在家里给母亲使用药物灌注,八年过去了,连新桥医院的专家都竖起大拇指,连连称奇。如今母亲身体恢复得很好,这便是爱的力量,爱的奇迹。我看见过父亲望向母亲深情的眼神,虽然历经半个世纪的打磨,却依然深情如水。
父亲老了。请多保重身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为了生活,儿子们在外奔波劳顿,孙子孙女们奋斗在求学的路上,都很少陪您。只有那条叫欢欢的狗儿承膝在您的身边,驱走寂寞,带来快乐。老爸,父亲节快乐!就请您敞开话语的闸门,我们认真的听着,听您讲一生也讲不完的故事。
2015年6月16日金科十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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